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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有些突然,我住进了医院。
不过这一次一切出于我的自愿,在几个夜晚坐在黑暗的窗台上,手里攥着药瓶在生死之间摇曳之后,我隐隐开始自知,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也许我迟早会真的摔向窗台的另一边。
“死”的冲动对我来说并不新奇,但它往往会因为我在现实里不得不去的“应酬”(比如,要交作业,很奇妙吧)在某一刻自己烟消云散,但这一次它却生长地格外茂盛,上面结出的死亡的禁果也格外诱人。我甚至无法分神去想别的事,一天中的某一刻会因为这一切终于要画上句号痛哭流涕,不久之后又会因为害怕死亡的疼痛暗自缩在床上发抖。
过去的周末就是在这样矛盾的拉扯中过去的,或许,我至今的人生亦是如此。

(1)

决定要自己报警把自己送进医院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至于为什么报警,概括一下是因为这样能比较快看到医生)——从很多方面来说。
首先这就像是自首,你不得不先反省自己犯下的罪过,可是我有什么过错呢?因为活着的过度痛苦而选择未知的死亡是一种罪吗?其次,我早就因为这一我不认为是罪行的犯罪被逮捕过多次,而之前的每一次体验都非常糟糕。就像我说的,我并不认为这是一种犯罪,医院的护士却像是对待重刑犯一样对我严加提防。也许是源于我们认知的鸿沟,我并不是不理解。不过,这样的对待只让人想真的放开所有对自己的拘束,将真正最阴暗的部分撕扯暴露出来,就像ta期待我会是的怪物一样露出獠牙肆意发狂。
因此,是的,其实我非常讨厌所谓的治疗和医生。在这些人面前我还不得不拿出比日常生活中更加精湛的演技来粉饰涂抹出一片“正常”。我并不太信任这些人了,不信任即使我撕开自己拿出真心,他们会有办法让我变的更好。
这听起来又有些自相矛盾,但我必须说,虽然我描述里的医院如此糟糕,但它确实有一件做的好的事——那就是,在它的最高戒备下,我确实一点倒向死亡的机会也没有。
为什么最终没有选择死亡?正在写下这些文字的我其实也并没有确切的答案,也许是因为我这个胆小鬼其实非常害怕,也许,也许是有一些只有活着才能找到答案的事?我不,我还不知道。
那么为什么选择了把自己送进医院?明明已经知道它很糟糕了?为什么不像平时,像之前的成百上千次那样强逼自己忍住?因为,那个夜晚,虽然我决定我不要死,但死亡,甜美的死亡的诱惑却仍然高悬在我头顶,我没有自信夜深了之后不向它屈服。加上,一切真的是太痛苦了,痛苦到我开始觉得,就算是那样让人想都不愿想起的医院,一切也不会更糟糕了。以及,还有一种隐藏在一切之下,虽然幼稚到极点,我却酝酿许久的感情。
就是这样,在挣扎了三天之后,我做出了要至少给一切画上休止符的决定。

(2)

既然已经做出选择,那我决定要尽量打点好一切。提前查阅了一下大多数病院可以携带的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个背包,然后找了朋友麻烦他来照顾翠翠。
翠翠,我们家的六角恐龙,虽然我很有信心就算不吃不喝他也能在我给他装好的水箱里活过一个礼拜,但让一个大胃王不吃不喝几天实在是太折磨了,而且万一,万一我需要的恢复时间更长,他就要受苦了。我的小动物没必要跟着我受苦。
至于这位“朋友”,有些惭愧,不过恐怕他并不明白我正在计划些什么。我也从未明说,只是说,我要离开家出几天远门。在家待着的最后时间里我把人招来,教他如何喂食和清理翠翠的家,又将我家的钥匙托给了他。实在过意不去,分给他一个前些天我买的我觉得很好吃的流沙小面包,更多是为了缓解我自己的愧疚。
除了衣物之外,还带了几本书和笔记本。有过前几次蹲号子的经验,我知道我亲爱的手机即将离我远航(笔记本后来因为是圆形金属书脊也惨遭没收)。因此选了几本书用来打发时间(事后证明非常明智),一本《我与地坛》,一本运动营养学,和一本我非常喜欢,平时总是能治愈我的小鲨鱼漫画。说来有些感慨,从中学时期,不知道为何我就隐隐约约将《我与地坛》奉为一种精神上的圣经,然而中学三年,再带到加拿大高中三年,美国本科四年半,却从来没有认真阅读过全书。我想是时候了,这可能就是合适翻开的时机,因此郑重将它放入背包。这样做好一切准备后,终于要进入到最后的步骤——
小鲨鱼漫画
小鲨鱼漫画

 
然而,虽然已经决定好一切,实施起来却还是遇到了许多困难。本来情绪就很低落。还要在电话里录入个人信息和回答“发生了什么”这个问题更是顶级折磨。我数次因为冗长的问题和对方似乎不明白我说什么而选择中途挂断电话崩溃大哭(最后还是请了一位年长的友人帮我报警)。终于有了回应,我背着包在自己指定好的区域带着不安等待。
这里还有个小小的插曲,其实周六时年长的朋友就因为过于担心我的精神状态而报过一次警,当时来敲我门查看我生存状态的是校警,并且信誓旦旦地说如果有什么事,感觉不舒服随时用学生卡背面的号码呼叫他们。这天来接我的却是区警。通过朋友的解释才知道,校警告诉他,“严格意义上”我已经身处校园之外,所以不属于他们的管辖范围。虽然当然规矩就是规矩,但联系前几天校警对我的安抚还是让人不免有些心生芥蒂。在此记录一下,就当它过去了吧。
警察带来的阵仗很大,让我忍不住开始担心这一趟求医的预算问题,不过比起钱,更为艰难的是他们带来的问题。
“Do you know why we are here?(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来这里吗?)”
拜托!一种意义上来说是我自己叫的你们。可我不得不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再一次说出我的罪行,我想要逃向死亡的罪行。这好像是一场公开的审判会,我憋了许久才用沙哑的声音小声说因为我试着自杀。
当被带上救护车,因为工作人员操作不当导致我被血压计勒的生疼的时候,我突然想,我无法大大方方承认自杀这件事,可能也是因为内心深处我也还没有完全认同这个选项吧。

(3)

和厌恶现实里的医生不同,讽刺又矛盾的是,我非常喜欢的两位游戏角色,担当的就是医护人员。(可能是三位的,可是罗玛尼已经不在了,哈哈(悲痛))。
凯尔希和闪灵,两位都是游戏明日方舟里的医疗干员,也是两位把我迷的神魂颠倒的女人。不过要是从身材还有情爱开始说起,那好像有点过于低俗,所以我们先从凯尔希开始说起吧(?)。
凯尔希,凯尔希是可以成为我母亲的女人啊!(突然大声)
凯尔希
凯尔希
我无法过多地说明理由,可我发现自己总是处于一种到处寻找妈妈的冲动之中,而自然的,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变化,这个我所渴求的“母亲”形象也在发生改变,但至少现在,在我二十多岁的这个年纪,凯尔希女士似乎就是这个位置的最佳人选。
究其原因,我觉得很重要的一点是凯尔希非常“无所不知”,她总是默默观察着一切,而且虽然表现出来的形象清冷,她却和我的生母一样刀子嘴豆腐心。我渴望这样一个人在我身边,就算语焉不详,还是会放手让我去做,并在我犯了错之后给我兜底。
后来,在《我与地坛》中收录的这篇“好运设计”里,我找到了对于我的这份憧憬更好的描述:“在你幼小的时候她只是带着你走在家里,走在街上,走到市场,走到郊外,她难得给你什么命令,从不有目的地给你一个方向。走啊走啊你就会爱她,走啊走啊你就会爱她所爱的这个世界。等你长大了,她就放你到你想去的地方。她深信你会爱这个世界,至于其他她不管。”
在我看来,凯尔希大抵就会是这种母亲。
至于闪灵,虽然难以启齿,但吸引我的是这份同样的母性,只不过她会表现出更多的关切,因此我更想要这样的伴侣!
而且我诚实,我好色,我下作,我就是馋人家身子!
闪灵
闪灵
拜托!有谁会不喜欢一个漂亮长发,身体丰满的大姐姐搂你在身边,轻声细语地在你的耳边问你哪里不舒服。拜托!要是我的医生是这样的我早就什么都招了,并且为了能活着多见她几次必定洗心革面,痛改前非,重新做人,绝不再犯(不过要是她是我的医生我们就不能谈情说爱了,这也不好,还是算了)。
在这一段构想的关系中,还有一个细节堪称完美,那就是就算是无所不知的凯尔希妈妈,对闪灵出身的赦罪师也鲜有耳闻。你的伴侣总还是对你的父母保持点神秘感好,对吧?(唐突大笑)
好了,不玩明日方舟的朋友们看到这里肯定一头雾水,因此我就不再扩展开来在这里发癫了。只要知道是两位寄托了我真实的爱的虚假角色就好了。这段行文的不正经性一部分是有意为之。这么大人了还追着虚拟角色喊妈妈,很好笑吧?我也觉得,直到某一刻,在急诊室度过的这个夜晚,难以入睡的我辗转反侧,然而无论是何时醒来,对面小女孩的床位边总有一位母亲陪着。在那一刻,我一边对自己说,别太荒谬,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成熟的大人应该手术同意书都自己签,一边却又因为突然涌上的微妙情绪缩进单薄的毯子里大哭,攥住毛毯的一角,幻想那是一只不存在的手,我不存在的母亲,我不存在的恋人,此刻正坐在床边,抚摸我的脑袋,用略有不同的语气和我说: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4)

除了他们大张旗鼓地出动了救护车来拉我,我对这次的急诊室之旅难得没有任何怨言,也可能是前一次真的真的实在太糟导致我对什么都见怪不怪。大医院就是专业很多啊(感叹)。有一个单独的自己的房间,护士们也很和善,大家都和和气气的。也可能是因为我看起来没有那么凶神恶煞吧,看我门的护工还会在我上厕所的时候替我合上门,听到我冲水的声音再打开。
不过毕竟是临时的急诊室,总还说不上有多舒服,走进病房就有一套程序,自己的衣服不能穿,私人物品也全被收走,坐到床上开始检测一些生命体征,心跳啊,血压啊,然后护士小姐麻利地在我的细胳膊上扎针滋滋抽走了五管血,还做了核酸,这一套完事给我个小杯要我尿去。这之后我就没什么访客了。
和看门的年轻护士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一会儿,就躲在毯子里睡觉,睡是睡的不好,不过好歹还是睡着了,睡醒时护工已经换班,守着我的变成了个老婆婆。
六点左右,婆婆过来问我要不要吃点早饭,给我拿来医院的菜单。大学医学院的附属医院不仅配备了营养师,还能现点现做,真不错。我吃了一个蛋卷,一碗燕麦和一杯牛奶,还得到了一张条子,上面写着这一顿饭的营养素。
吃过早饭不久,开始有人来和我说话,告诉我被发配到哪儿去坐牢了,告诉我要去的医院要九点才开门,所以我大可以再睡一会儿。这时候好心的婆婆告诉我原来急救床是可以放平床背的,有笨蛋半坐着睡了一晚上。
躺着睡正舒服,被人摇醒,通知该出发了,虽然我明明自己能走,但还是被抬上了救护车。
算了,出一趟车估计价格是一样的,出都出了,就还是享受点吧。

(5)

我被送往的是一座建在河边的小医院,从窗外眺望出去就能看见这个季节被泛滥的河水吞噬了些许的翠绿河岸。此前求医时还从没有来过这个设施,因此,坦白地说,我确实抱有些许期待。也许吧,也许这一次,一切都会好起来。
接待我的是一位咨询师和他的学生。他长得高高大大,说话却十分温柔。询问了我的一些基本情况后,手机和背包之类的被锁进箱子单独保存。咨询师一边领着我走向楼上的病栋,一边和我介绍起这处设施。他略显尴尬地说我们是一家比较小的医院,现在大概只收治了五位患者。说话间我们已经来到了D病栋的面前。无论进出都需要刷卡。进入时的右手边是护士站,有许多护士和社工在这里工作,正对着护士站是一间活动室,随意摆放着几张桌椅,有蜡笔,彩铅,书本,拼图,桌游之类的作为娱乐,再往前走是一件治疗室。我被引进这间房间,开始一些被收治的必要程序,回答许多医疗相关问题,检查身体之类的。我这才想起来前夜手臂上扎的大针孔包扎还没有解开,此时已经勒进皮肤几分,得用剪子剪掉。可怜我的衣服在我身上还没怎么捂热就又被剥走,全裸着换上医院的病号袍子,说是洗干净烘干送回来之后就能穿自己的衣服在设施内活动。
我被带去我的房间,托了没什么病人的福,我得以独享整个房间。房间里有独立的卫生间,两张塑料底的床被固定在地上,有和床底同样材质的小柜子,头顶悬着监控,没什么隐私可言,而卫生间里无论是水龙头还是莲蓬头则都需要一直摁着按钮才能出水。
有些奇妙的是,也许是心境的变化,这次我并没有因为病号服而产生过多的羞耻,而是在我的小床上倒头美美酣睡。如果是以往,我通常在脱掉自己衣服的时候就满脸发烫。就好像是真实的,有些丑恶的我的精神面也被赤条条地暴露在了人前。病号服更像是某种象征性的符号——将我和一种正常隔离开来。穿着病号服,就好像听到人们的议论和讥笑,每次都让我觉得很不自在。
不过并不是这次,我猜想和护士们,社工们的态度也有关系。社工探头检查过我乖乖在床上之后替我合上了房间的门,医生发现我在睡觉和我约定明天再进行问诊。我仍然是被尊重的,虽然,穿着这身有点滑稽的袍子。
睡得很沉,一直到社工叫我吃饭我才勉强起来。根据规定,收治不到24小时的病人要在病栋里吃饭,已经有人带来了我的餐盘。餐食比较简单且没什么选择,大多都是带肉的主食加上碳水,蔬菜,甜点和饮料。我吃饭的时候有从饭堂归来的病友四处走动。大家互相并不说话,但相处也平安无事,并没有人理睬我在做什么。我也非常乐于享受这种许久没有经历过的清闲。吃完饭,读了一会儿《我与地坛》,问社工讨要了一支笔。这里的一切物品都设计得难以用来造成自我伤害,连笔也不例外——说是笔,其实就是一根软软的短笔芯,握着写字颇有点费劲,不过也足够。
我一个人坐在桌子前,握着笔芯,在其他病友接着家人朋友打来的电话,或探望时,歪歪扭扭地独自写着这个你正在阅读的故事。

(6)

如同前文所说,这里的病友关系相当平静(也可以说根本没有),不过这份脆弱的平静在我入住的第二天就被打破。
新的一天,有人出院,也会有新的病友。这天下午就是来了位不太妙的大姐。
这位大姐初见时看起来颇为正常。彼时我正在桌子边继续写着我的故事,大姐抱着一本厚厚的黑皮书凑过来问我能不能坐我旁边,我想另一张桌子刚刚有人吃过饭也许有点脏不想坐那儿倒也正常,于是应允。虽然不是很想说话,不过出于礼貌,大姐问我叫什么名字时还是应答了。起初没有什么太不正常,我写着我的,大姐捧着她的书轻念出声,然后突然起身越来越兴奋,走去一旁的窗台(当然,窗户是打不开的)继续念着,片刻后又坐回来。我短暂起身去房间换另一本书看,谁想我再次坐下时,她又问起了我的名字,从这里我已经料到会有怒涛展开,不过就一个名字倒也没什么所谓。
果不其然,问名字就好像只是大姐的一种搭话方式,随着我一定程度上默认她接下来的一句“你有时间听我说说”(这位先生,能占用您一点时间吗.jpg),甚至还加了一句“我接下来说的可能会冒犯到你”,大姐开始滔滔不绝,我这才注意到她手里拿着的大黑书是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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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先是念了其中一小段经文,随后开始充满热情地给我布道。讲耶稣基督如何做出牺牲,如何以自己的死亡背负了全人类的罪业,我也有罪,你也有罪。讲着讲着她激动起来,手舞足蹈——我想也可能是因为我盯着她的目光过于冷漠,害的她不得不自己炒热气氛。但讲着讲着,她的话语全部变成了对耶稣的爱意,啊,感谢主能让我以后前往极乐世界,而且我们都会去的,你知道吗,所以大家都要知晓这份恩典才行,她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我,我攥着笔芯,心想人如何能逃避,如何能不亲自偿还自己的罪业?如何能心安理得地接受这样的安排?纸上则正构思着关于特斯卡特利波卡神的故事,所以于情于理我都缓慢但坚定地摇了摇头。大姐倒也并不失望,反倒是社工走过来要她注意尊重别人的宗教信仰,她还满脸笑容地认真道歉。
本以为这就算是结束,谁想到当夜我好不容易入睡,却在四点多时被她嘹亮的嗓门吵醒——她正在走廊上进行布道,时而充满热情,时而声音低落下去,时而又每一个字都全身用力咬牙切齿比起祈祷更像是诅咒。我躺在床上开始暴躁,但翻身时突然觉得,是了,是这样了,她是一个飘浮着的人,处于飞翔和坠落间,极乐世界和人世之间的状态,既还享受不到天堂的至高幸福,又不愿意直面人世间的丑恶。就像我不久前曾飘浮在生与死之间,既害怕死亡的黑暗,又不想面对生活的艰难一样。不过,和我不同,大姐的精神似乎都已经飘了起来,灵魂已经像是游离在了躯壳之外,长久地接受了这种状态,将希望寄托给了一位至高存在者。在我看来有些悲哀的是,她在说起耶和华时并不像是一位伟大者和他的追随者,而更像是某位热恋中却见不到对方的情人而已。
明明说自己有多么崇敬上帝,希望传播他的福音,却在被问到喜欢哪一卷圣经时变的支支吾吾,翻来覆去只想重复强调那一页的那一小段话,实在可悲。

(7)

我住院的时间其实也不长,但却在这段时间里培养起了一个新的爱好——下棋。
病院里的娱乐活动并不多,而且也免不了有我不想写作,或者留着书就像好吃的点心想晚点再吃的时候。有一次偶然路过活动室时发现摆着棋盘,尽管已经连每种棋子怎么走都不记得,还是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不记得,是因为曾经是知道的,棋盘不免带回一些往事。那已经是小学时候的事情了,我记得隔壁班上有一个以普世价值来说,不怎么“正常”的小孩。
那孩子的视线有些畸形,嘴角总是带着口水,身体也总是奇怪地佝偻向一边,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于是周围的孩子就觉得他是不太聪明的。
但有一天我发现不是这样的,那是某个兴趣班的下午,我们这样加入不了自己想去兴趣班的小孩全部留在了班主任的快板兴趣班。那孩子也在那里,坐在角落,面前放着一副干净的棋盘,也没什么人理睬他在做什么,大概是不指望说话就不太利索的他还能说快板。
我可能是带着一点恶意的好奇接近他的,但我很快就发现,虽然他说话确实结结巴巴,有点含糊不清,但他的思维却很清晰。其他孩子仍然不想接近他,因此这很快变成了我们两个人的国际象棋教室,他教了我棋子们如何移动,教了我“王车易位”。
不过,一个学期是很短暂的,下棋教室没过多久就关门大吉。在小学毕业之前,虽然和他还有在别的事情上的交集,但再也没有在那午后的教室窗边,坐在课桌两侧,对着一张棋盘了。
棋盘穿越时空,再次摆在我的面前,这次教我下棋的是一位社工,而时境变迁,这次我坐在了世俗眼光中“不太正常”的一边。但棋盘还是棋盘,也成为了我的社交手段,我的棋搭子越来越多,逐渐变成了病院的每一个会下棋的工作人员。
出院时(大概住了三天)的时间里,我在病栋估摸下了五十盘棋(其中有刚开始时我输得很快的因素)。痴迷下棋除了无聊,大概也有我受到了许多鼓励的因素。每一个和我下棋的人都对我说,作为一个初学者,我下的非常好,逻辑意识很好,是天才,出院之后认真学习必成大器,最后还有观众来捧场。吹的我天花乱坠,在一声声称赞中逐渐迷失自我。要是从小就被这样我大概已经成为了世界冠军(笑)。但是谁不想被夸奖呢?
不过,我想我确实会继续下棋,不管夸奖是否真实,不管我坐在棋盘的哪一边。

尾声

我背着来时的背包,抱着一个装着文件的小纸袋,在大厅等待着医院叫来的回家的车。
我比我想象的要平静,甚至还是有一些高兴的。其实在昨天医生有意无意地跟我说起今天放我出院的决定时,我的内心更多是一种忐忑不安。
出院的消息宣布时,就像是窥见了一种本以为会持续下去的平静出现了尽头。加上那日早上为了得到朋友的电话号码,久违地(其实也就几天)打开手机,看到很多人的消息轰炸,眼不见为净真是正确,这一看,不安就回到了我的身体。
当然,这种情况里我依旧是飘浮着的,我一边因为看到这些消息,变的着急着想要回家,我一下想到医院的伙食也确实开始变的难吃,奇怪的病友也变多了,嘴唇开始发炎,晚上睡不好觉就想要医生有没有可能下午就放走我,变的有些急躁。
急躁还有部分原因来自我最初做出决定的回旋镖。我将自己送进医院那晚,除了那位年长的朋友外谁也没告诉。导致我对家人朋友始终都是一种失联状态。这一开始是在我的计划里的,这就是我幼稚的复仇。我过度悲伤地觉得没有人很在意我,于是我策划了出不是死亡的“死亡”。我从社交圈里消失了,希望看到有人着急的反应。一种程度上我非常成功,但那些着急却反过来让我非常难受,愧疚,胃揉成了一团。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位网上认识还没多久的朋友给我留信,给我写诗,这位姐姐明明自己不得不流亡海外,几乎一无所有,却说等平安了,等一切都好起来,邀请我去她的家乡一起骑马。
另一方面,我却也不想离开,这里把我保护的很好,大家都愿意听我说话,愿意教我我想学习的知识,所有人似乎都支持着我。作息也变的健康许多,我似乎已经适应了这样简单的,有些无聊的生活。
在这样短暂的幸福迎来终结之时,我感到迷茫。感觉自己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外面复杂的世界。
像是一种幻境终于要结束了,我又要回到那个充满伤害,充满我无能为力改变的悲剧的世界里去了。
在心中鼓励着我自己的,是一位社工上课时对我说的话。在我们交流中,他得知我的经历之后,他却将我形容为一位英雄,甚至比故事里的英雄更了不起。故事里的英雄会有同伴,有神奇的武器,我只有我自己,赤着脚在荆棘丛里前进。
车终于来了,出院的这天天气正好,外面的阳光照耀着,有些晃眼。
我深吸一口气,走出医院的门。
英雄该回到故事里继续去克服艰难险阻了。
 
 
 
 
 
 
 
五月末的暑期计划春训总结
绝剑
绝剑
一个普通的干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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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13/2023
道场开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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